Amrita

狗血 雷 ooc

【秦沐】甘露Amrita

*Amrita[甘露、长生露],印度神话中的仙饮。服之不死。诸天与阿修罗搅拌乳海而出,并因此爆发战争。

感谢 @水兰  姑娘提供【李昭偲】一角。希望本文中她宾至如归。

本文送给 @燃井  太太。是她一力把我要写的瑶韩逼成小秦沐。爱与恨都由她操纵。


geri就别看这篇了我有罪你看我跪的标准不?


主秦沐。含坤异,小秦沐。隐瑶叶。客座cp:董岩磊/罗正。


《烈女》番外终章以后


狗血 雷 ooc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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bgm:Marc Evans-《crescent moon》

*


靖佩瑶坐在沙滩椅上刷手机。保姆车是奔驰的最新款,停在片场允许的最近处。领盒饭的时候工作人员小声讨论,都说途鸥到底是财大气粗;蔡徐坤背靠大树,跌到谷底又重新抖了起来。一个灯光神神秘秘地说:“什么练习生不练习生,还不是靠练习床上功夫。听说他们老板是那个…”拖出来这点阴阳怪气的尾音,正是诸人心照不宣的留白,一层不齿又叠着几分艳羡。靖佩瑶的到来像是一粒石子投入水中,将这些鸡零狗碎荡到无声处去。

场务陪笑:“瑶哥来了。”

靖佩瑶点点头,比了个二,分发盒饭的工作人员掂了掂盒子,又往上加了一份,仍是非常恭敬的神情。靖佩瑶瞥了眼,没有惊讶也没有道谢,点头就走了。蹲在一旁吃盒饭的策划是个第一次跟组的新人,嚼着菜花和场务讨论:“这是左叶的助理?长得挺帅啊。为什么不出道?”

场务敲了下他的帽子,恨铁不成钢:“有眼不识泰山。吃你的饭去吧。”


这饭自然不是给大明星吃的。靖佩瑶把盒饭带上保姆车。王子异冲他比了个手势,大概是你请自便的意思,便仍盯着火上陶罐,像是一场无声对视。靖佩瑶叉着腰看贴在壁墙上的工作安排。今早正是蔡徐坤和左叶的对手戏。大师兄和小师弟竹林诀别。左叶兴奋的一晚上没睡好。

喀嗒一声。王子异端着保温桶出来。靖佩瑶伸头看了眼,一团和气不辨食材。大概又是什么王氏秘传养生汤。

财大气粗的哪里是途鸥。有眼不识泰山正对这位蔡明星的王助理。这辆挂在公司名下的保姆车开进山里的时候,左叶在大巴上戳了戳靖佩瑶:“瑶哥,你说啥时候舅舅能给我配辆这个。”

靖佩瑶捏了捏他的脸,又顺了下头顶的呆毛:“等你在大导手下拿个男主吧。”


左叶还是如愿蹭上了偶像的大车子。蔡徐坤开了冰柜,给左叶递了瓶波子汽水,话却是对着靖佩瑶说的:“韩总仗义相助,蔡某也不是不记恩情的小人。虽然人微言轻,但是只要有机会,也不吝尽绵薄之力。”左叶坐在小沙发上傻笑,汽水瓶口冷凝的白雾飘进鼻子里,又被他吹散。王子异给他递了块手帕,示意包住瓶身。蔡徐坤往那个方向偏了眼,目光犀利,稍纵即逝。转回来又是一副铁面无私的面孔。

这种人不成功,谁能成功?

靖佩瑶抚了抚手串:“有缘相会,都是朋友。蔡先生的好意,我一定转达。”左叶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一个小本,两只手捧着,正可怜巴巴地望过来,像是某种饥饿的仓鼠。

靖佩瑶叹了口气。

蔡徐坤陡然绽开一个招牌笑容:“小叶子,不若我们合照一张吧。”


靖佩瑶划开手机,准备审阅昨天买的通稿效果如何。突然跳出一个语音通话。是个新助理,跟秦子墨的。上周才进组。他看了眼时间,十一点半,想不出有什么事要放在这个点讲。

王子异拎着左一层右一层裹紧的保温桶出门,不忘冲他挥了挥手。靖佩瑶点了接听,先入耳的是一声凄鸣:

“瑶哥,出事儿了!”

靖佩瑶一手撑住桌子:“你慢慢讲。”


秦子墨接的电视剧名义上是个都市职场奋斗故事。虽说是现代,但预备上星,挂着金牌编剧,光赞助就拉了上亿。秦子墨演男三,暗恋女主多年不敢表白的好哥儿们,最后和女主情敌的闺蜜终成眷属。男主找的罗正。有了这层关系,途鸥才把这个角色递过来,交换董岩磊和罗正一同参加旅行类综艺。

周锐发本子的时候阴阳怪气:“我们途鸥但凡有一个能动弹的,都不会便宜你们。”

靖佩瑶回了个佛光普照的中老年表情。


韩沐伯前段时间做了胃大部切除,现下正在海南休养。绝顶东方的大小庶务都转给了靖佩瑶处理。影帝盯着他订飞机的时候,还恶狠狠地补了句:“有事儿自己处理,不要麻烦老韩!”一张人到中年仍引万千少女心动的脸蛋皱得恶形恶状。靖佩瑶愁得想笑,忍不住想回句:韩老师日常最大麻烦,就是绝顶东方名下您的一百单八小情人。但秦奋待他不薄,佛系男子不造口业:他只拍了拍老秦肩膀:“奋哥放心,保证您二位御驾出巡期间城池不倒。”家务事还得家里了。老两口的事他可管不着。


没想到这“家务事”真把家里点着了。

助理小杨又惊又惧,口齿倒还算伶俐。只说秦子墨和女二发生冲突,被热水烫伤,还被挠了两下,现下正在医院观察。她说到这顿住,小声补了句,那女人还说了好些个难听的话。墨墨险些和她动手。

靖佩瑶在心里过了一圈,才在犄角旮旯里翻出了女演员的名字。李昭偲,算是小驴奔腾力捧的新人,去年和秦奋合演了个贺岁档喜剧,前前后后炒了三个月的绯闻。那时候韩沐伯忙着顾偶像练习生的一摊子,无暇分身;秦奋指天发誓单纯配合营业,绝对没有发生什么不可收场的事,恳请靖佩瑶把这事隔出老韩视线之外。

他居然信了老司机的邪。靖佩瑶只想给自己一巴掌。

电话那边小助理屏息凝神,还在等他回复。靖佩瑶深吸一口气:“你稳住,别慌,我这就过来。你千万不要打给韩老师。也不要打给奋哥。给我订今天下午的机票。”

回答他的是秦子墨故作轻快的声音:“别忙了,瑶哥。我能行。”


左叶推开门进来,瘫在沙发上:“哎,瑶哥,你在跟谁说话?墨哥么?”靖佩瑶恍若未闻,执着电话的手青筋毕露:“我不过去也行。你开个视频,墨墨,我确认一下。你还好么?”

彼端是长久的静默。左叶也听出不对,凑到了靖佩瑶身边。靖佩瑶切了公放,把手机放到台子上。改攥住了壁柜的把手。左叶挽着他的胳膊。看看手机,又看看他。


医院过道里来来往往的脚步。助理低声劝慰。轮椅推过面前,轮子的响动轧得人心慌。

彼端终于传来小声的啜泣。

秦子墨说:“瑶哥,好痛啊。”


靖佩瑶坐了最近一班飞机去横店。左叶哭得比秦子墨还厉害,下午的戏完全不能上。蔡徐坤与导演报了过敏,连左叶的假一并请了。王子异送他下山:“你放心,左叶交给我们。会照顾好他。”他的嗓子好了很多,听起来没有过去那么疲惫。靖佩瑶握紧他的手,又给了个拥抱:“拜托了。”

横店下着雨。

剧组和宾馆都在山上。车开到山脚下,靖佩瑶没让助理下来接,自己爬上山。雨后泥土湿润,每一脚下去都带起黑褐色的印迹。从皮鞋缠上裤脚。

这是他最喜欢的一条裤子。

助理打着伞在门口接他。并非收工的点。酒店门口只有几个b组的工作人员出入。见到靖佩瑶,满脸困惑不解接恍然大悟。靖佩瑶步履不停,没有心思和他们寒暄。引路的助理突然止步。

房门大开着。事件女主角耀武扬威的倚在门口,在自拍镜头里拼命挤着胸前假体二两。

李昭偲的助理双手插兜,垂头在旁边站着。仿佛红地毯上长出几朵罕见的蘑菇。靖佩瑶扫视了一下走廊,摄像头在五米开外。他示意助理往后退了退。

助理冲他比了个拇指。女明星还倚着门框嘟嘴。

靖佩瑶把她连手带人摔到地上。


这动作发生的太快。李昭偲的助理还没把手拔出来,靖佩瑶已然跨过她走进房间。小杨一路小跑过来示意要扶,李昭偲似是摔懵了,也就任她搀着,摇摇晃晃地站起来。小杨边扶边说:“啊呀,下雨天地板就是滑,看来门口也要铺个防滑垫。”

李昭偲的助理脑子转的飞快,连声应和:“回头就跟前台说。太危险了。”

李昭偲连脖子都涨得通红,被助理驾着往外走。靖佩瑶挡下了想要起身相送的秦子墨,直面李昭偲的脸:

“我弟弟好说话,不代表我不对女人动手。”

小杨还站在门外,卡住了李昭偲助理的胳膊,让他的手机困死在口袋里。李昭偲甩开了胳膊,抱臂站在门口,脸上是冷却下来的美艳,到并非无有几分动人:“你们无非是爬了韩沐伯的床,才勉强挤进这里吃盒饭。野鸡插掸子也做不成凤凰。等我做了绝顶东方的老板娘,你们都得卷铺盖喝西北风。”她吹了吹指甲,又添了一句:“同性恋,恶心。”

靖佩瑶感到手掌下秦子墨的肩膀一点震动。他握得更紧了些,想将掌中温热传递下去。

“滚。”


脸上的烫伤不太严重。当时看着发红。涂了药膏休养两天大概能好。只是被泼咖啡之前,李昭偲磨尖了的爪子连着巴掌的一挠,直接见了血痕,是以伤上加伤。掌心里嵌进去的玻璃在医院就挑了出来,好险没有伤到血管,现在被裹得严实,如同亟待料理的猪蹄。胳膊肘上蹭伤了一大片,右手腕有细小的骨裂。秦子墨不让医生打夹板,就这么回来了。靖佩瑶卷起袖子给秦子墨上药。秦子墨看他阴沉的脸色,放软了声音说:“瑶哥,我会不会毁容啊。”

靖佩瑶轻轻柔柔地给他抹药,话却凶狠:“谁敢让你毁容。哥哥就把谁腿打断。你有我,有奋哥,还有伯哥,由不得别人欺负。”秦子墨勉力提起嘴角,扯不出成型的笑容;眼泪却悬在睫毛尾梢,将坠未坠:“我是不是又给老韩添麻烦了。”


他是什么时候管韩沐伯叫老韩的。以靖佩瑶心思之细密,居然也无从追溯。靖佩瑶揪了片纸巾,把他的泪珠拂落,又揩了下鼻涕:“韩老师好着呢。你也好好的。”


嘱咐完小杨寸步不离秦子墨,靖佩瑶脱开身的时候,已是晚上。罗正和他是旧识,见他来了,把助理支走,亲自把门关上。靖佩瑶坐在行李架上,还没开口,罗正先冲他摆手:“知道你要问什么,还是我来说吧。”

下午的戏份,简而言之,是一场撕逼。女主的情敌李昭偲到女主打工的咖啡店挑衅,同在这里服务的护花使者秦子墨出言相助,就此展开冲突。情敌赏了女主一耳光,又泼了男三一杯咖啡。此时男主神兵天降,情敌悻悻而去,男女主感情进一步升温。

“问题就出在这里,”罗正给他倒了杯茶,看茶标是磊子前段时间去斯里兰卡活动的时候带的那批。绝顶东方人手一盒,但罗正这个明显更加高档:“道具组安排的咖啡是冷的。李昭偲有一个啜饮咖啡的动作,作为她发难的前兆。但她说冷咖啡能喝,滚烫的咖啡才难以忍受,可以推动下面的剧情。导演给她磨得不过,让道具组换了咖啡上来。”罗正说着摇摇头。他从配角趟到国内一线的电视剧男主,大大小小的组进了几十个,这么作逼的女配角,他也是头一回见。

靖佩瑶捧着茶杯不动声色:“然后呢?”

剧本上扇给女主的借位耳光,道具重新更换的热咖啡,李昭偲自由发挥的推搡,一并往秦子墨身上招呼了。借来拍摄的咖啡厅在大学城附近,连桌椅配件都透着简易廉价的气息。塑料桌子一推就倒,玻璃花樽一摔就碎。女主角也是新红起来的小花,算起年龄和左叶差不多大,登时愣在那里,不知如何动作。导演没有喊停,工作人员无法进场,秦子墨用没被桌子压住的手把自己半边身子撑起来,对女主角灿烂一笑:“你没事吧?”


罗正看了看靖佩瑶的脸,小心翼翼地说:“导演有导演的想法。”靖佩瑶明白他的意思。剧是途欧投的,导演却不是自己家导演,总要给三分薄面。连带着这位李女士,都因着客卿的身份,让剧组不好处置。助理给他的电话,若是秦子墨压着,定是通不过去的。那必然是得了别的暗示,才让小杨感觉公司可以也有必要出马。

靖佩瑶转了过来:“谢了。”

罗正还是摆手,仍是一副经典的无所谓表情。靖佩瑶给他递了根烟,点上火。罗正吸了一口:“弟弟,你也给哥哥透个底。到底是哪边的关系?”

他不是八卦的人。但是下午给公司去电话,周锐没接,负责影视部门的娄淄博听了一会,把电话直接转给了总裁办公室。岳明辉给的指示很简单:摄制照常;配合绝顶东方;便宜行事。

罗正要掂量掂量。


茶彻底冷了。靖佩瑶咽了一口,从喉咙凉到胃里。电视是开着的,在文娱台,播报一些无关痛痒的过时消息,此时正好轮转到秦奋与李昭偲的红毯。并非是罗正要一个确切可信的答案。今日剧组内听到看到、见靖佩瑶到来而仿佛被认定的流言,并不是由途欧或者绝顶东方封锁消息就能止歇的。偶像练习生里为秦子墨安排的单亲背景,贴近现实却又格外荒谬。韩沐伯花了大价钱撤走对秦子墨家庭的起底。然而随着秦子墨曝光度的上升,终是要有一个解释。爬经纪人的床,或者与花名在外的老板牵连,似乎都不是什么很好的选择。

靖佩瑶说:“借用下厕所。”罗正点点头。靖佩瑶拽着手机锁上了门。


电话却先打过来了。显示是秦奋,传来的是韩沐伯的声音。

“出什么事了?”


三亚的气候无疑是极宜人的。秦奋买下的这栋别墅毗邻海滩。只肖从卧室的落地窗望出去,就是无尽椰风蓝海。手术就是在海南做的。秦奋包机将专家和设备送来送回。术后好几天,麻药的劲儿没有过去,他意识昏昏沉沉,只觉人影幢幢,醒来的时候秦奋总在身边。

他们有好些年没有这么长时间的共处了。

遵照医嘱,韩沐伯最好还是卧床。秦奋哪都不去,陪他听歌、看电影、聊闲天。请了两三个护工来,秦奋也只让人负责洒扫清洗的事儿。翻身和清洁,他都亲自上手。韩沐伯劝他休息,秦奋顾左右而言他,说这是照顾病人的洁癖。韩沐伯提不起劲儿,轻声细语都透着虚:“你腿不行。别太累了。”

秦奋往里掖了掖被子,想坐到床边,却还是弯下腰:

“我能这样照顾你,挺好的。”

这是句名台词。《长生露》里,秦奋饰演的深情男二死在盲女的脚边,手中还攥着染血的青芒。他凭借这个角色一炮而红,在27岁咸鱼翻身,贴钱进组的龙套三金在手,又在隔年将最佳男配升格成最佳男主。粉丝津津乐道这部色调沉郁的文艺片,翻来覆去的搜刮他并不太多的戏份,拼贴出一个个流光溢彩的片段。

访谈节目里忆往昔,总想让他谈谈这部电影。一贯好说话的秦奋却分毫不配合。久而久之竟然流出他和导演不合的传言。连韩沐伯都一脸诧异。


秦奋的半月板正是在这部戏的拍摄期间走失的。

他是一个冷酷无情的杀手。大导的戏一贯严格。在沉绵冬雨里摔来打去都是常事。某一次威亚绳没有牵紧,他跌出了安全垫外。

膝盖落地的当时他可能是痛昏过去。醒来之后在诊所里。身上盖着未洗净血块的被褥,并两件羽绒服。羽绒服是同款,进组之前他俩逛街买的。韩沐伯嫌矫情,还是付了钱。他偏了偏头,看见连着输液管的左手外面包着韩沐伯的手。两只手分不出谁更冷。

他想再握得紧些。韩沐伯被他弄醒,跳起来张罗晚饭。脸盆盛了热水,饭盒歇在里面保暖,因着韩沐伯方才的小憩,也一同降到了室温。韩沐伯从近乎冰水中拾起饭盒,将水就近泼在痰盂里,又换上新的热水。水有点多,饭盒不够沉,在水面上漂漂荡荡。韩沐伯把饭盒往下摁,开水从他瘦削的指尖掠过。

秦奋闭上眼睛,把眼泪拦住。倘若他们没有相遇,韩沐伯还在优哉游哉的做着晚会歌手。而他大概已然尝试无路回返家乡,成了一个衣食无忧的小商人。他们最大的交集,就是饭后打开电视机,欣赏韩沐伯给影视剧配唱的几首风格各异的主题歌。

而不是一同在这里。受上不见天下不见底的罪。

一块热毛巾敷到他眼睛上。他没有动弹。韩沐伯的叹息也十分好听,像是缓缓拨动的箜篌:

“哥哥,开弓没有回头箭。只能继续往前走。”


四天之后他打封闭又重新回了片场。算到杀青日,共是二十二天。韩沐伯严格管控他止痛药的数量,也一并承受他陡增的暴躁与愤怒。某天夜里,他疼痛又无处翻身。仅剩完好的腿成了一种摆不脱的讽刺。他抱着膝盖,左腿乱蹬,将睡在外侧的韩沐伯踹到了地上。

秦奋挪到床边扭开灯。韩沐伯扶着床头柜站起来,手里拿着与他一同蒙难的热水袋,慢慢走到桌子旁边,给热水袋换水。又把热水袋塞回他的膝弯处。

“睡吧。”韩沐伯披上了外套,“我坐一会儿。”

安定的作用泛上来。等秦奋下一次睁眼的时候,韩沐伯还坐在椅子上。


导演问秦奋:“你怎么看你的角色?”

秦奋说;“他不希望受苦的人,却总因他受苦。”


韩沐伯也想起这句台词。秦奋上节目的台本,他总是要一一审过,而又以这句出现的最为频繁。时至今日,也能在公众号盘点的动人情话中占据一席之地。

靖佩瑶劝他宽心放权。睁只眼闭只眼。不痴不聋,不作家翁,道理韩沐伯并非不懂。

他不能放手的也只是秦奋。


得到韩沐伯的默许,秦奋彻底解放奶妈天性,厨房又被他划作新禁区。等韩沐伯可以起身的时候,他俩也顺着海边走走。秦奋坐在礁石上,又仔细铺了块毯子,让韩沐伯靠在自己身上。

韩沐伯忍不住呛他:“跟两个老头子似的。”

秦奋假装听不出讽刺,兴致勃勃地规划未来:“等小崽子们上道,就把公司放给他们,咱俩住这里。环境又好人又少,没事数个小海龟小螃蟹什么的,挺好。”韩沐伯觉得好笑。秦奋作为派对动物,要组建动物派对,倒也算轻车熟路。


电话便是这个时候进来的。

秦奋看着通话上的名字,表情先是茫然,再是困惑,偷偷瞟了韩沐伯一眼,又恍若无事的掐掉。经典的捉奸四部曲。

又是一个没记住名字的几夜情对象。这个列表里,韩沐伯认识的比秦奋还全。放在往常,他至少也要冷暴力一番。

但他太累了。所以他只是推了推秦奋:“回去吧。”

不知为何,归途的道路要漫长一些。


秦奋把他扶到床上,将要用的东西安顿好,巡视了一遍后,才窝到楼下打电话。韩沐伯睡了一会,不太安稳。像是栖在浪尖上,随波逐流,浮浮沉沉。他再醒来的时候天色已晚。秦奋不在。门关上了,仍然有怒吼从下面传来。

秦奋在发火。

韩沐伯趿着拖鞋站起来。起得太急,牵动了伤口,像是一只手在胃与肠的连接处猛揪了把,又将它们团团打结。他弯腰扶着墙壁开门下楼。秦奋在客厅里来回踱步,所到之处像是飓风过境。一片马乱兵荒的景象。

在电话的间隙,韩沐伯问:“发生了什么?”

声音轻得像片羽毛,落在了火焰的尖端,却奇迹般地止住了火势。

秦奋说:“没什么。”声音古怪。从盛怒滑到温和的突兀。

韩沐伯问:“发生什么了?”这是他语境下的,打破砂锅问到底。

秦奋吁了口气,上前牵他的手,“别急,听他们慢慢说。”


靖佩瑶的汇报以罗正的提问作结。对面太过安静,大概是秦奋捂住了听筒。靖佩瑶坐在马桶盖上。浴缸上方的水龙头没有关严。水从花洒一滴一滴的落下来。像是他陪左叶做电影常识功课时看到的更漏。敲得人身心俱疲。他想到秦子墨那句问话,自己心里也没底;

我是不是添麻烦了?

好在电话那边终于有了回应。秦奋说:“一个远方堂侄。”

秦奋自小父母离异。他与父家久不会面,只留下这一个姓氏。如今骤然冒出子侄亲属,要做的铺垫还有很多。但靖佩瑶心里恍若大石落地。电波窸窸窣窣,大概是手机调整了位置。韩沐伯补了一句:“新锐的那个拍摄。和杂志约双人刊。”

这是给罗正与途欧的答谢了。

靖佩瑶千恩万谢地送别通话,不忘关心韩老师的身体健康,踏出厕所的时候仿佛重新做人。

罗正在和董岩磊视频。把镜头转向了他。磊子在苗寨做节目,穿得像只花孔雀:“瑶哥,肾虚喝肾宝,谁用谁说好啊。”罗正在屏幕前与他笑成一团。

靖佩瑶双手合十鞠了个躬,退出房间。世间欢乐难求。傻人有傻福,又怎非幸事?


秦奋把手机丢在沙发上。电话到半途,韩沐伯支撑不住,抵在他的肩膀,被他轻轻搂在怀里。这个动作向来是属于他的——无论他在外胡天昏地,做了什么不着四六的浑事,只要回家去,他总有韩沐伯可以倚靠。没有韩沐伯平不了的事。在秦奋面前,永远是一条坦途。

然而本不该如此。他与韩沐伯共苦,却独他享受甘露。是他把韩沐伯逼成这样的。

他并不值得韩沐伯如此。

这份愧疚如影随形,像是寄生的藤蔓,绞杀他的理智,还要耗干他的爱意。他知又不自知地想要试探韩沐伯的底线:你究竟爱我如何?我又何能匹配?他与韩沐伯共同生活,总要收敛起性子里潜藏的贪婪暴虐。又忍不住在他处一齐释放。

两败俱伤。

但今日韩沐伯仍然在他的怀里。或许他就是在此处格外幸运。那么,即便是有些许趁人之危,他也要给自己一个答案。

秦奋开口:“沐伯,你满意吗?”


韩沐伯迷迷糊糊地抬起头。没有接上这句没头没尾的暗号。秦奋于是又问了一遍:

“沐伯,我给秦子墨这个交代,你满意吗?”

韩沐伯的眼神瞬间清明。又有些许不可置信。秦奋缓缓地说:“我知道你们俩上过床。”


李昭偲所说,自然并非全然假话。只是客观事实,加上一些自我想象。她所见到的,是秦子墨扶醉酒的韩沐伯进入房间,翌日才离开。以韩沐伯的谨慎,本该连这个目击证人都避过的。

但是那天,可能全城的狗仔都在拍新科最佳导演秦奋,和他在颁奖典礼上暧昧示意的女主角。庆功会开了通宵,络绎不绝的镁光灯足以缀成银河。秦奋被剧组扔进泳池。他湿身比v的照片上了隔天的头条。

这极乐中并未安置韩沐伯。靖佩瑶说,伯哥带着秦子墨和左叶往大厂赶了。他便接受了这说辞。给韩沐伯的微信上传了几十张模糊癫狂的照片。

他以何其戏谑的方式才知他们相望不相闻。


韩沐伯直起身子望着他。没有开口,也没有动作。秦奋把他搭在沙发靠背的手收回来,盖住韩沐伯闲置大腿之上的手背。“我仍然不知道你爱我什么。但是我已经得到,再没有向外推拒的道理。”韩沐伯的手动了动,仍息于他的手掌之下。秦奋便得寸进尺的用手指填充他的指缝:

“既然我已亏欠你,那便只有我能亏欠你。今生因我所受的苦,来世再向我讨回吧。”


月球引力操纵潮汐。有情风万里卷潮来,又鼓起雪白的纱帘,像是晚开的昙花。

在盛放与衰败的瞬间,韩沐伯回答:

“好。”


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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